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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爱玲笔下的张学良与赵四小姐

张爱玲 2012-04-09 22:37: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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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二五年,张爱玲五岁,不过,却是她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《少帅》故事开始的时间。这一年,赵四小姐十三岁,张学良二十四岁。张爱玲把她和他,分别变成周四小姐和少帅陈叔覃,安排他们相遇了。

为什么要写张学良?附在《少帅》(皇冠出版社)一书后的冯晞乾《考证与评析》中说,张爱玲一直对这个题材很感兴趣。赵四说过,没有西安事变,她跟少帅早就完了;赵四与张学良的奇情故事触动了张爱玲,“是终身拘禁成全了赵四”,仿佛赵四就是现实中的白流苏。

张爱玲对《少帅》一书抱有很高的期望,一九六四年五月,给邝文美中信中写,“三年来我的一切行动都以这小说为中心”,花了三年功夫,但这本书却没有写完,只出了七章,二万三千英文字。

成全白流苏的不过是一个城市陷落,而成全赵四的,却是整个中国的兴亡。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成就了一段爱情,但还未写到大事发生,张爱玲已经把这个故事腰斩了。直接原因是对美国市场能否出版相当不乐观,美国的友人并不看好这个题材,她只好暂停写作;但我猜想,更重要的原因是,随着资料的进一步收集,张爱玲对张学良的认识越发清楚了。张爱玲并不是囿于政治派别的人,左或者右,未必会影响她对一个人的判断;然而,在更多深入历史后,张的品行或趣味让她兴味索然。在一九九一年张学良获释后,张爱玲明确表示,她已经放弃了这个题材。她的原话是:“对张学良我已失去了兴趣,认为他是个limousineliberal(坐大轿车的自由主义者),觉得irritating(讨厌)——纯粹我个人的偏见。”

开始写《少帅》的张爱玲,四十一岁,她借用了一个十三岁女童的视角;写《倾城之恋》的她,二十三岁时,借用二十八岁的离婚少妇的视角(据张爱玲所说,她原想把白流苏设定的年龄更大些,只是担心读者不能接受),两者显然是不同的。这是一部规模更大也更具野心的《倾城之恋》。

一九二五年,张爱玲五岁,不过,却是她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《少帅》故事开始的时间。这一年,赵四小姐十三岁,张学良二十四岁。张爱玲把她和他,分别变成周四小姐和少帅陈叔覃,安排他们相遇了。

为什么要写张学良?附在《少帅》(皇冠出版社)一书后的冯晞乾《考证与评析》中说,张爱玲一直对这个题材很感兴趣。赵四说过,没有西安事变,她跟少帅早就完了;赵四与张学良的奇情故事触动了张爱玲,“是终身拘禁成全了赵四”,仿佛赵四就是现实中的白流苏。

张爱玲对《少帅》一书抱有很高的期望,一九六四年五月,给邝文美中信中写,“三年来我的一切行动都以这小说为中心”,花了三年功夫,但这本书却没有写完,只出了七章,二万三千英文字。

成全白流苏的不过是一个城市陷落,而成全赵四的,却是整个中国的兴亡。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成就了一段爱情,但还未写到大事发生,张爱玲已经把这个故事腰斩了。直接原因是对美国市场能否出版相当不乐观,美国的友人并不看好这个题材,她只好暂停写作;但我猜想,更重要的原因是,随着资料的进一步收集,张爱玲对张学良的认识越发清楚了。张爱玲并不是囿于政治派别的人,左或者右,未必会影响她对一个人的判断;然而,在更多深入历史后,张的品行或趣味让她兴味索然。在一九九一年张学良获释后,张爱玲明确表示,她已经放弃了这个题材。她的原话是:“对张学良我已失去了兴趣,认为他是个limousineliberal(坐大轿车的自由主义者),觉得irritating(讨厌)——纯粹我个人的偏见。”

开始写《少帅》的张爱玲,四十一岁,她借用了一个十三岁女童的视角;写《倾城之恋》的她,二十三岁时,借用二十八岁的离婚少妇的视角(据张爱玲所说,她原想把白流苏设定的年龄更大些,只是担心读者不能接受),两者显然是不同的。这是一部规模更大也更具野心的《倾城之恋》。

在写《倾城之恋》时,张爱玲并未遇到胡兰成,未曾恋爱过,故事中的白流苏扪镜自照,“她那一类的娇小的身躯是最不显老的一种,永远是纤瘦的腰,孩子似的萌芽的乳。”写到亲热,不过是描摩范、白二人在月光下的第一次吻,暧昧朦胧、蠢蠢欲动之情愫,倒是既吻合少妇情怀,也不失美感,符合小资们想象中的“苍凉的手势”之造型。

然而,《少帅》的奇崛在于,一幕接一幕的性场面,穿插在时局对谈中。性描写,不仅是重要的情节,而且就是整部小说的骨与魂;就这部未完小说的篇幅而言,性描写占的比例之高,在严肃小说中,着实罕见。这就不是人人都喜欢、人人都吃得消的了。

写作《少帅》时,张爱玲已和赖雅结婚五年。在张迷们口中念念不忘了胡兰成,从相识到仳离,不过三年多。但张爱玲遭遇战乱,遭遇家国幻灭,辗转香港等多城,经济窘迫,对世情的认知早已非当年可比。所以,她笔下的周四与少帅的情爱,毫不客气地褪去了浪漫的外衣,直接就是肉帛相见。只是,这个“肉”,却毫无艳光。真实历史中的赵四小姐是十六或十七岁遇见张学良的,而周四遇见少帅的时候,只有十二岁(虚岁十三),她早熟,但情欲并没有萌芽。少帅在花园里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话,大意是,你瘦了是因为我吗?她羞涩地跑开了。然后,这位小姑娘,“既如释重负又异常快乐。他爱她。随他们说媒去,发生什么她都无所谓了。他爱她,永远不会改变。居然还是下午,真叫人惊异。”

真叫人惊异,这就算爱情了?这只会是十二岁女孩的爱情。年幼的周四被少帅诱奸,迷惘中,她反复申明,“他好爱她。有了这个神奇的巧合,什么事都有可能。”

少帅有时溜到周四身边,有时把她接到府里来,总是迫不及待地与她发生关系。“坐在他身上使她感到极其怪异,仿佛有一个蒙着布的活塞,或是一条挥打着返祖般的尾巴,在轻轻棰击她。”这时的周四走神了,“她想起的是小时候老妈子们给她讲过脊柱下端尾骨的笑话,也让她摸过自己的尾骨。”

“他的头毵毵地摩擦着她裸露的乳房,使她有点害怕和恶心,她哪里来的这样一个吮奶的成年儿子。”周四又在走神了,“她低头看看那个缓缓平复的苍白小三角形,不无忧虑。”

“一只兽在吃她。她从自己竖起的大腿间看见他低俯的头,比例放大了,他的头发摩擦着她,使她毛骨悚然。”她在害怕。

周四太幼小了,正如文中所言,“两性间的基本法则她一窍不通”。

“疼。”

“马上就不疼了。”他停下好几次。

“不行,还是疼。”

“我们今天要办完它。”

还在机械地棰着打着,像先前一样难受,现在是把她绑在刑具上要硬扯成两半。

周四终于在难苦中有所感悟了:“古来所谓的鱼水之欢和鸳鸯交颈舞,不如说是一条狗在自顾自的撞向树椿。她忍不住大笑,终于连泪水也笑出来了。”

少帅在周四眼中,是幻想中的反父权的人物。但张爱玲知道他不是。少帅根本就不可能弑父。十七岁时,周四也明白了这个道理,于是才发出了“造反的皇太子有什么下场”这种感慨。他可不会为了周四去干什么。

研究者冯晞乾在考证后认为,《雷峰塔》、《易经》、《少帅》才是张爱玲的自传三部曲,写于七十年代的《小团圆》反倒是豁出去地讲自己了,过于写实。《少帅》中的少帅,与现实中的胡兰成,在“背叛者”(虽然一个亲日一个抗日)这一点上,在与周四(张爱玲)相距十来岁的年龄差别上,在战乱的大时局中辗转生存、颠沛流离这一点上都很相似;更何况,少帅(胡兰成)都有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大老婆,又都很风流(少帅有暧昧对象朱三小姐和国姨宋美龄)。这种比附显然是有意为之的。

为什么张爱玲要把这个“倾城之恋”的故事一讲再讲?

我不太喜欢把一个好作家的写作动机归为“真爱”之类的,揣测谁对谁真爱谁对谁凉薄。人生痛苦而漫长,不同时期的感情需求是不一样的。她早已对胡兰成截断了任何念想;与赖雅,虽然经济窘迫,倒也算琴瑟和谐,《张爱玲年谱》中大量他们一起吃饭、逛街的细节足以说明问题。只能说,与胡兰成在一起的那段岁月,正是对应着中国的大时代,一个“有几个狼奔豕突的燕和赵,有几个狗屠驴贩的奴和盗”的时代,一个百姓们流失离所、随时天上飞来炸弹,不知道生在哪里死在哪里的时代;而她,正逢青春,一颗不安的心跌跌撞撞地寻找出路,又遇上一个在时代舞台上扮演某种吃重角色的“汉奸”,连自身也在剧中了,肉身与心灵都陷入迷乱中。那种青春成长痛,胶着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时代舞台上,如此强烈的戏剧张力,难道不是所有作家都梦寐以求的素材吗?何况是她的亲身经历?

念念不忘,未必是因为爱,而是借某个角色来观照世界,这是一个职业作家的本分。事实上,以人的一生为尺度的话,“爱情”这种东西未必如文艺青年想象的那么重要。对于写出过《秧歌》(1953年)这种杰作的张爱玲来说,更该作如是观。《少帅》中,她孜孜不倦地搜集史料,忠实地把这些素材逐一写进小说;只不过,她挑选了“少女是如何看待大时代”这个她更熟悉,也更有感觉的切入口罢了。张爱玲笔下的性,既不纯洁,也不浪漫,连肉欲也无,只剩冷静、克制、事不关己。显然,这是一个剥离了情欲的人才能写得出来的。

周四被卷入历史事件中,改变一生,起因是肇始于性。她在不情愿又无力拒绝的性中间成长起来,误以为那是爱,慢慢地,在误会中变成了真爱。有一幕,我印象犹深。周四与少帅交欢,她在偌大的一个空院子里,仍时时觉得有人在监视,她们化作朴拙的、未上漆的木雕鸟,在椽子与门框上歇着,而“她自己也在上面,透过双圈的木眼睛俯视”。俯视着的,是这个大她十一岁的男人趴上她身上为所欲为。

而在《小团圆》中,九莉(即张爱玲)打胎时,在马桶里看到这男胎,“一双环眼大得不合比例,双睛突出,抿着翅膀,是从前站在门头上的木雕的鸟。”

木雕的鸟注视着她们的一生。这是隐喻吧?生即是死,死即是生,张爱玲不止一次写到在周四和少帅之间,总感觉到有一队面目模糊、裹着头巾的女人;这些女人没有时间性,也没有地域性,她们是荣格(张爱玲读过荣格)笔下的潜意识底层,她们是周四,是九莉,也是张爱玲。

(作者:侯虹斌,历史小说作者,专栏作家,媒体从业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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