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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父亲经典抒情散文

散文 2011-04-07 17:08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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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离开我们八年多了。我常常想,父亲独居时的晚年,完全可以过得舒适一点,可他为什么偏偏要苛求自己,过清苦的日子呢?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也六十四岁了,直到现在,我才慢慢地明白他老人家为什么要这样做。

儿时印象中,我父亲过日子十分节俭。衣服是很少添置的,穿去穿来总是那几件。让人眼热的,是一双老式系带的圆头皮鞋和一条裤脚打了扁的蓝色呢子裤,我懂事前就有,有些年头了。过去,家中偶尔有贵客光顾,说不定是撑面子买的,破费不小。从我记事时起,未见过这两件行头上过父亲的身。只是每年初夏除霉,翻晒箱子里的衣物时,才得以一见;平时是压箱底的。那个年代,寻常人家能有这样的东西,也是不多见的。

吃的,就更不用说了。不浪费是原则,残菜剩饭,是舍不得扔掉的。到了晚年,家中已无负担,父亲的这个节俭习惯,一直保持着。有时,为了给他改善伙食,打个牙祭什么的,去附近的小餐馆吃饭,尽管花费不大,任凭我们怎么劝说,他是坚决不去的。每次想让他享受一下美食的愿望,总是落空了。一想到父亲一辈子沒有到大酒店吃过一次象样的大餐,我心里很难过,总有说不出的滋味。

父亲抽烟喝酒,和许多干重体力活的码头工人一样,有这个过去并不认为是不良的生活习惯:烟提精神,酒活筋骨;以前的人都这么看。若算是破费,也是极低的。烟是大公鸡牌的劣质廉价烟;酒是从小杂货铺的酒缸里舀出来的散装粮食酒。连同烟酒,他每个月有十五元的个人花销。按说,这个数目也不算紧,当初母亲大概是根据宽打窄用来定的;男人在外,钱包不空,碰到用钱的事,底气也足一点。因此,他每月从上交给母亲的工资中留下自己的零用钱,是雷打不动的。

父亲是甲级搬运工,月收入大约九十元,还算可观。加上母亲将近六十元的月薪,一百三十多元的收入,对八口之家来说,已高出城市月人平十元的基本生活很多了。这样宽松的生活条件,在计划经济年代,稍作安排,日子不难过,是怎么也扯不到不管家务事的父亲头上的。然而,无序的过日子,就不是这回事了。

生活中,常见大人给小孩买玩具、零食等。看见孩子们天真灿烂的笑容,大人见了,像喝了蜜水似的,心里可甜呢。可我父亲的脸上,从未洋溢过童趣给他带来的欢乐。因为他的零花钱,孩子们是一点也沾不上边的。因为他不忍兄妹困难,不愿推卸济贫的责任,所以,他不能不这样吝啬,他不能不省钱、不攒钱!

十五元钱对我父亲来说,是花不完的。我读小学会算术后,不知默默地算过多少回。然而,从我上小学开始,父亲从未给我买过一颗糖,或一支三分钱的冰棒。更不要说零用钱,他不给,我也不作指望,但心里免不了有时嘀咕:哪有这样不知疼爱孩子的父亲?好在我的母亲,不会让我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孩子在学校门口买零食吃。所以,我手上的零花钱,几乎从未断过。

母亲的疼爱,我很快乐。可母亲沒有计划的过日子,总让我暗暗担心。老实说,她的持家能力,真不敢恭维。原本宽松的生活,不知怎么被她过成了操心的日子。这大概与她的大方过头和缺乏安排有关。我清楚地记得,先前过年时,孩子们从上到下,新衣新裤新鞋。可后来呢,逐渐打了折扣;最糟糕时,变成了一件新上衣,算是新年见了新,气象差多了。尽管爱面子的母亲不愿意这样,但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窘境。这个时候,我多么希望父亲能把他的私房钱拿出来,周转数日,缓解燃眉之急啊!但他从不理睬。

记得年关时,偶尔捉肘见襟的母亲,很想过一个体面的春节,往往为打年货的钱尚有缺口,一时犯难。这时,对开口向他借钱的母亲,父亲从不松口,钱包捂得好紧!哪怕是年货还未购齐;哪怕是宽限数日还钱。父亲的冷相令我吃惊。他知道我母亲的能耐,总会有办法在外面筹措的。每到这个时候,我对无动于衷的父亲,更有意见了。不管怎么说,总不应该袖手旁观吧!

其实,我父亲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,之所以不愿通融,因他节省的钱,是有专门的用处的。他多年省吃俭用,积攒的零花钱和粮票,几乎全部帮助了黄陂乡下的姑妈、伯伯、叔叔家。那些年,大约半年,表姐会从乡下来我家来一次。热情的母亲何多何少会给一点东西让表姐带走。背地里,我父亲也会塞点钱表姐的衣袋里,贴补家用。这个情况,开始并沒有引起家里人的注意,谁也不会往这方面想,毕竟是上不了台面的事。姑妈家孩子多,困难大一些,接济一下是应该的。尤其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,乡下闹饥荒,表姐往返黄陂和汉口之间的次数明显多了,常常径直去了父亲的单位。现在回想起来,表姐每次来,想必是乡下的姑妈家发生了饥荒,她告急来了。

这件事,我们是后来才知道的。我的舅舅和家里远一点的亲戚朋友,有和我父亲在一个单位上班的。老看到乡下来汉口的亲戚不上门,无意中说出来,我们才知道的。有时,表姐并沒有向我家求助,母亲不过问也可以,但她怕不知情由的亲戚、邻居议论她不懂人情事故,后来才追问父亲的。母亲的意思是不必躲避,并嘱咐父亲过早不能太省。父亲也不吱声,他心里牵挂的是乡下的妹妹,这么一大家子人,怎样才能度过难关。那年头,都不容易,家中已伸出了援手,他只能从自己的牙缝里,一点一点地往外抠。

多年以后,表姐表哥每提起这件事,念及我父亲帮他们度苦日子的岁月,淆然泪下,唏嘘不已。由此看来,父亲从自已的零用钱中,省出来的一点微簿积蓄,平时,在乡下的伯伯、叔叔、姑妈困难时,支援一点,略表心意;在自然灾害造成的荒年,他系紧自己的腰带,倾囊帮助了最艰难的姑妈家。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九六八年我的祖母离世,张罗后事的所有费用,居然是父亲用自己苦攒的体己钱承担的。当时,听人议论,最大的堂哥,几分钱的过河摆渡费,也是找父亲报的帐。可见乡下的日子多难。乡下规矩多,破费肯定不小。四个伯伯、叔叔只出力,父亲为了减轻他们的负担,这个沒有按传统的老规矩办。难怪后来有很长时间,他自己卷老烟叶子烟抽,酒也很少喝了。他的私蓄被掏空了,说不定他还扯了债,要想方设法省钱。

我父亲是十几岁从黄陂老家到汉口的,他的兄妹都在乡下。他沒有忘记他们,尽自己的微薄之力,尽量帮助他们。为了兄妹之间的血脉之情,他不能不忍受着儿女们对他的责怪和埋怨;他不能不把热爱孩子的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;他不能不忍受着孩子们对他冷淡的态度;他不能不忍受着一家人对他的屈解。多年如一日,父亲承受了多么大的心理压力,才熬过来的呀!

一九八一年,我母亲得了一场大病,父亲开始当家了。乡下亲戚的日了也都过好了,父亲再也不用为他们操心了。尽管这样,持家过日子的父亲仍很勤俭。在保证我母亲每天一个鸡蛋的前提下过紧日子。至于肉鱼,那是在母亲的催促下,捱不过去了才买的。他自己依旧很节省。溢出杯中的酒,他会把桌子舔干;腊肉皮子,他会煮烂后切成小皮丁,食之。就这样,从不太宽裕的退休费中,积攒了一点钱。

我还记得,弟弟结婚时,父亲把所有的积蓄全用光了。这之前,我们兄妹结婚成家,也或多或少得到了家中的帮助。

一九九三年,母亲逝世。办理了后事,父亲手上的存款,所剩无几。从这时起,他的生活更艰苦了,一个人的日子沒有顾忌,凑合过。早上在家煮点面条什么的过早;中午在公园里休闲,常常是一个烧饼充饥;晚饭自己做,好不到哪里去。有时中午想吃饭,常常跑远路,找个有便宜盒饭的地方。我们带去的好菜,他会吃很长时间,舍不得一下吃完。给他买菜的钱,他从未用在菜场,而是存进了银行。若是被我们碰上了,问他为何不专款专用,他也会找理由搪塞。我们除了劝他老人家想开一点,也沒有改变他几十年生活习惯的更好办法。

二〇〇八年,父亲安祥地走了。料理后事都是他自己的钱。余下的存折上还剩一万四千元。这之前,弟弟买了一辆四万元的面包车,维持生计。这车有一半的钱是父亲给的。看着父亲留下的存拆,我心里难受极了。原本可以过得舒适一些,为什么对自己这么薄呢?我不止一次地追寻父亲的生活轨迹,试图找到真正的原因。

儿时过年时的情景,一幕一幕地又浮现出来。过年吃团年饭时,父亲总会把他当年的痛苦生活说一遍。什么阴历年关,下大雪的冬天,十几岁赤着脚从黄陂走回汉口,如何如何辛酸。他一边喝着热水烫过的老酒,一边痛诉旧社会的苦难,年年如此,从不变更,尽管他知道我们都听熟了。这时,母亲看着孩子们不太愿意听的神情,会适时地拦住父亲的话题,埋怨父亲不该让孩子们陷于凄凉之中,搅了欢乐的气氛。其实,父亲的唠叨不是过年期间忆苦思甜的阶级教育,而是美好的日子,勾起了他对旧社会悲惨岁月的记忆,告诫我们要珍惜幸福的生活,同时也提醒他自己不要忘本。从这一点看,父亲一辈子乐意过俭朴的日子,就可以找到令人信服的答案了。

父亲走了,他勤俭过日子,默默地帮助自已的兄妹及儿女的美好传统留下了,值得我好好地学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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